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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時過百年，復刻一出《霸王別姬》

曹菲璐

近日，央視戲曲頻道打造的戲曲節(jié)目《遇見當年》正式上線。節(jié)目用微電影的方式，將時鐘撥回1930年山雨欲來的北平城，以老者跨越近百年的回憶和梅派經(jīng)典劇目《霸王別姬》的上演為線索，重回歷史現(xiàn)場，牽引出梨園內外的風云變幻；更將梅蘭芳、劉連榮絕版錄音片段巧妙植入劇情之中，感受不同于傳統(tǒng)“音配像”的視聽呈現(xiàn)。

近年來，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跨媒介融合為觀眾們帶來更好的視聽體驗，“情境演繹+戲曲表演+原作推介”成為戲曲界與流行文化對話的新風口。為避免普通觀眾直接接觸原汁原味的戲曲表演、老片修復產生觀賞門檻和抵觸感，出現(xiàn)了主打“舊曲新演繹”的節(jié)目模式，比如《青春京劇社》挖掘京劇內核的現(xiàn)代轉化，各路名角下場競演《神女劈觀》形成打破次元壁的戲曲熱潮；還有影視明星作為“插班生”體驗戲曲表演藝術的綜藝節(jié)目，如讓黃齡、郁可唯等出圈的《拿手好戲》，收視率不俗的《最美中國戲》。這些也的確有效地打破刻板印象，與年輕人建立起更具“網(wǎng)感”的情感鏈接。

很顯然，《遇見當年》屬于京劇內核的現(xiàn)代轉化，但在制作上相比大多數(shù)節(jié)目著力的“創(chuàng)新”，更多地放在了“守正”上。它用多元化的表現(xiàn)手段，更立體地復現(xiàn)了一個“微觀時刻”的時空質感。節(jié)目截取梅蘭芳上演《霸王別姬》前的緊張時刻，以戲園管事與跟包的對話，帶出1930年北平底層百姓謀生之艱與梨園行互相扶持的江湖恩義；以記者、學生、梅黨、新京堂會的接連登場，勾連出梅蘭芳并非一個“水晶玻璃罩”中的藝術家，告訴觀眾梅派劇目也絕非一成不變，而是梅蘭芳不斷地在對各種社會關系的妥善處理中，尋找空間提升藝術的結果——哪怕《霸王別姬》已經(jīng)演了十年，梅先生還在考慮要不要把開頭換成搖板，并付諸實踐。在空間上，呈現(xiàn)前臺的暗流涌動與后臺“馬前”的緊鑼密鼓并置，后臺角兒獨立的化妝間與底包們擁擠一處趕妝的階層對比下的一系列生動景觀。

節(jié)目還邀請了90歲高齡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京劇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京劇史論名宿鈕驃先生為老者的回憶配音。這個令人驚艷的安排，在虛實之間，以鈕驃先生幼時回憶為紐帶，跨越北平淪陷、抗日戰(zhàn)爭、新中國成立的歲月綿延消解了微電影的虛構性。這條時間線與《霸王別姬》上演前的那個時間點相遇，賦予“紀念《霸王別姬》首演百年”的別樣況味?！队鲆姰斈辍愤@些處理痕跡的方式，盡管有的細節(jié)上略顯粗糙，但是呈現(xiàn)戲曲史某些細節(jié)和典故的嘗試，讓戲迷和研究者體驗到某種“爽感”，的確是一種饜足。

不過《遇見當年》仍需探索的，或者說是當前戲曲的影視再現(xiàn)模式共同的“命門”在于，如何有機地整合影視媒介的虛構寫作，挖掘戲曲與當代審美更加深刻的內在關聯(lián)，使其更好地服務于、向心于戲曲藝術傳播，而不是僅僅為了降低欣賞門檻。

由于資料不足，《遇見當年》勇敢地舍棄了戲曲史津津樂道的1920年初梅蘭芳與楊小樓合作的《霸王別姬》的版本，將故事放置在一個更為風云激蕩的年代——1930年中后期的北平。此后，梅蘭芳蓄須不為日本人演戲，暫時告別自己珍愛的舞臺，以梅蘭芳為代表的一批中國人不得不告別故鄉(xiāng)，中國人民告別和平的酣夢全面抗戰(zhàn)——這三重告別，揭示了“霸王別姬”何以在不同年代總能觸發(fā)國人凄婉蒼涼的情感。這是歷史真實與邏輯真實的統(tǒng)一。

也正因《霸王別姬》上演百年背后豐富的質地和經(jīng)緯，我們才會對《遇見當年》除了復現(xiàn)還能否做到更多而抱有期待，也會發(fā)現(xiàn)節(jié)目對這些問題的展現(xiàn)稍欠火候：一方面戲曲界太想向普通觀眾捧出我們豐盈的歷史、細膩的情感和珍貴的記憶；另一方面?zhèn)鞑フ哂诌^度照顧年輕觀眾的接受閾值，造成科普性的信息過載，不夠簡練，從而擠壓了梅蘭芳一系列抉擇背后的復雜性，最終只能抽象成一個美好的、懸浮的、意象化的梅蘭芳和《霸王別姬》。

但《遇見當年》在有限條件下的確實現(xiàn)了情境演繹、音配像、珍貴歷史資料、專家訪談等多種形式的嵌合，也為京劇與當代的對接提供了新的探索方式，不失為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下為戲曲傳播鋪墊而制造“焰段”（戲曲中正劇前附加的一段小故事）的有益嘗試。期待未來更多“歷史真實”與“情節(jié)高能”兼顧、“修舊如舊”與“視聽盛宴”齊飛的戲曲傳播形式。這需要越來越多的戲曲人掌握新的媒介手段，并貢獻專業(yè)的儲備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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